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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失的報刊亭,和傳統公關的行業變革 - 成都

    時間:2019-10-14

    來源:三胖姐,原標題:八方煙云

    編輯注:考慮到閱讀體驗,開頭有部分刪減。文中圖片均為編輯添加,授權基于CCO協議。


    好像就在一夜之間,成都街頭所有的書報亭都蒸發了。

    曾幾何時,書報亭作為成都市政救助下崗、失業人員的重要舉措,開遍了大街小巷。規模大一點的書報亭,滿滿當當地覆滿從售價一塊的樸素報紙,到售價二三十塊、動輒一兩百頁的精美時尚雜志,內容從娛樂八卦,再到財經體育......大多數報刊亭還兼具了煙紙店的功能,賣水、餅干、手機卡......應有盡有。

    淮海路襄陽公園門口那家大書報亭的老板是認識我的。我在馬路斜對面的淮海國際廣場上班,因為頻繁光顧,老板每次看見我都要問:“小姑娘,這次又寫了點啥文章啦?多帶兩本回去藏起來呀。”

    可我并不是專業碼字的,我的職業是公關。不是酒吧里面那種賣酒的公關,是公共關系的公關。不過某種意義上,我的確是賣酒的公關——我入行前兩年服務的主要客戶就是洋酒。

    我去書報亭,主要是替我的各位客戶爸爸收集市場活動的稿件。有時候我會直接問老板:“這個月的南都周刊跟風尚志出來了伐?還有那個啥啥報紙來了伐?”老板說:“來了來了。”馬上遞過來。我翻開來,看我們的報道有沒有出,如果沒有,我就還給他。老板總是要把頭擠過來問:“哪篇是你寫的呀,我看看。”

    后來我養成一個職業病:經過大的書報亭,總是要停下來看一看,和老板聊兩句:“最近又出了哪些新雜志伐?哪幾本銷量好啊?”有時候拿幾本出來翻一翻,看看以前聯系過的記者朋友還在不在這家媒體工作。 


    01 開在五金一條街的國際營銷巨頭

    我就職的公關公司叫“八方環球”,原先并不在這片“高大上”的淮海路商圈。哦不,我老板不允許我偷懶地用公關公司來定義自己,他每次要糾正我,我們是國際全方位營銷解決方案公司。

    在搬來淮海路之前,“八方環球”在成都五金一條街的成都東路。路邊的小門面店鋪鱗次櫛比,賣的都是一樣的東西——家庭日用的五金配件,小到螺絲螺帽,大到沖擊鉆和定制門窗,應有盡有。

    成都東路浙江路路口,難得可見一幢氣派的商用大樓。大樓叫東銀大廈,玻璃幕墻反射出刺眼的光,和整條街舊怏怏的市井氣格格不入。大樓一側是一個低矮的商場,柜臺出租給不同的五金小老板。我從這一側門走進去,鉆進那一側的商務大樓,在電梯里按下頂層28層。

    我入職時,“八方環球”在中國成立了只有兩三年,隸屬于國際市場營銷巨頭IPG - Interpublics Group of Companies,下面有一眾兄弟姐妹市場和4A廣告公司。“八方環球”的國際定位是一家專業體育營銷公司,有自己簽約運動員,比較有名的有菲爾普斯、劉翔、法國足球隊的昂立,主要業務是運營體育賽事,管理贊助商等等。

    入職一年左右,整個集團搬去了當時新建成的淮海國際大廈,和現在的iapm隔馬路對望。集團把散落在各個犄角旮旯的公司像珍珠般穿到一起,占據了好幾層樓面, “八方環球”則占據一整層。離開了臟亂差的五金街,公司的內部裝修也更氣派了,主色調是公司logo的紅白兩色,中間明亮的走道被老板戲稱為“星光大道”,左側是客戶總監的個人辦公室,右側是我們這些客戶主任的格子間。

    響當當的“麥肯光明”在我們樓下。有一天大約凌晨2點,我和另一位小伙伴在加班,突然聽到一聲巨響,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第二天才得知因為“麥肯”的玻璃門擦得太干凈,有個廣告人加班上完廁所,回去直接一頭撞到門上,門是防彈玻璃的,直接被撞碎成了渣渣。所幸那個鐵頭人倒并無大礙。

    “八方”也出過這樣的意外:有位香港客戶總監在凌晨加班的走廊里摔到鎖骨骨折。這件事過了好久我才知道,因為他后來一直在項目上,上班、加班、開會,一樣沒落下。我后來總結:一直加班的公司最好不要用大理石地面,神志不清的時候出狀況比較多。

    除此之外,我自己也因為加班到凌晨,稀里糊涂地把媒體幾千塊車馬費包在信封里直接扔到垃圾箱,欲哭無淚地找了一小時才失而復得的笑柄。

    公司的福利非常好,每天都有阿姨幫我們切水果、洗碗。買水果的錢是媒體寄來的樣刊換的。那些書報亭里的30元一本雜志,沒幾天就會堆成一個人那么高。我們通常只找到自己替客戶發的稿子,剪下來掃描,剩下的也沒時間看,頂多吃飯時有時隨手翻一下。我有時想《新周刊》《第一財經》《人物》這些比較嚴肅的雜志拿走,不過這些雜志不太常見,對采編要求越高的媒體,越難發我們的東西。剩下的雜志阿姨就會去廢品回收站賣掉,變著法兒給我們換時令水果。

    不過那都是之后的事了。12年前,在成都東路上班的第一天,我的桌子上就擺好了兩盒名片,上面寫著我的職位:Account Executive(客戶主任),我就這樣開始了打仗般的職場人生。

    第一個早會,我就被布置了任務。我加入的三人小團隊是打著一點體育營銷擦邊球的消費品小組,服務的客戶產品是“Johnnie Walker”黑牌威士忌(以下簡稱JW)。我的小伙伴是一個用發蠟把短發豎得高高的小個子女生,叫CW,氣質非常像李宇春,在成都的一家本土公關公司漂過一年。我倆的領導是一個說著港普還注意卷一下舌的利落港女,短卷發,每天都穿著一件很寬松的黑色T恤衫,球鞋,和CW同樣男孩子氣,乍一眼覺得像周筆暢,我們就叫她筆筆吧。


    02 賣酒,也賣一種生活方式

    我從小就喜歡看電視里連續劇插播的廣告。十幾年前經典的“芝華士Regal”的電視廣告我一直記憶猶新:幾個男人在白茫茫的極地冰川一邊釣魚,一邊愜意地喝威士忌,最后一個通透慵懶的女聲響起:“we could be together, every day together.”

    我不知道有多少廣告人受過這個廣告的影響,但它確實是經典的營銷案例:當你感官完全打開,看見要跳出冰面的魚,此刻猶如天籟的女聲從阿拉斯加天際傳來,你開始想像和朋友相視一笑,發生清脆碰杯聲的場景,仿佛這就是理想生活的楷模。于是,商家成功地通過一個故事的講述,讓消費者將一瓶200塊的威士忌,與自由、愜意的精英生活對等起來。阿拉斯加冰釣不容易擁有,但起碼同款威士忌可以輕松購得。

    因為這支記憶中的TVC,我對第一個客戶,同為老牌蘇格蘭威士忌品牌JW有莫名的好感,加上自己剛入職,充滿了想要在大海里試試身手、沉浮沉浮的熱情。

    只不過“JW黑牌”的廣告是另外一個策略。他們的Logo是一個行走的禮帽手杖紳士的剪影,我當時想,這也太不時髦了。果然,為了在中國能取得更好的銷量,重塑品牌精神,注入更年輕有活力的元素,客戶定位了自己“老猶老,仍 ‘keep walking’永遠向前”的品牌精神。同期的三只TVC廣告中,有三位世界級高爾夫球手,面對各種戲劇性的苦難。最鮮明的一支里,高爾夫球手一桿把球打到鱷魚身邊,繼續無懼走向前揮出一桿。為了配合廣告線上投放,“八方環球”承接了線下幾場大規模活動,和全國一二線城市的商場路演。

    周五是大部分人一周工作的結束,卻是我工作的開始。那段時間每周五晚上十點不到,成都來福士廣場的后門,總能看到我一臉疲倦坐在福州路的臺階上,和搭建公司的卡車和工人一起,等待商場十點半關門,我們準時從大件貨物出入口進場,開始為周末的商場路演做舞臺搭建。

    等待的時間里,我看著人民廣場人來人往,看著地上螞蟻搬家,看著街燈由亮轉暗,來福士的燈光熄滅,商場工作人員從后門魚貫而出。這是我每周最放空的一個小時。

    一進商場,我先拉著工頭按照客戶確認的圖紙畫好區域,定好舞臺方向和具體位置,然后各司其職,等搭建公司把我事先都打包完的物料一箱一箱運進來以后,再清點物料。

    我的搭建公司永遠都不會順利按照圖紙像拼樂高玩具一樣順利把臨時舞臺搭起來,總會有想象不到的幺蛾子出現,讓你不得不生氣地想扯工人的耳朵,問他有沒有長一點心眼。我等待工人慢手慢腳慢一拍地操作,等待完成,等待手工,就像等待戈多。

    周末兩天,我5點起床,6點到商場,6點半開始監督禮儀小姐穿衣化妝換裝試鞋,交代今天流程和注意事項。衣服要前一晚上燙得整整齊齊,裝在袋子里一早帶過去,工作服上有褶子筆筆是要罵的;同時還要檢查昨晚的施工質量,有些細節沒注意到,筆筆也是要罵的;保安要人手一份briefing book,如果保安沒有學會表情控制,做出一臉放空的表情,筆筆也是要罵的。

    比筆筆更難搞定的,是“米老鼠”。“米老鼠”是我給JW高級市場經理起的綽號,他是香港人,矮胖敦實,圓臉圓眼睛圓鼻子,有一次路演的活動竟然穿了一件米老鼠的汗衫來工作。

    “米老鼠”工作起來事無巨細。比如,他會在在大約20米乘5米的背景板上找出一個個小氣泡,然后如臨大敵地大叫:“三胖,你看,這里怎么會有氣泡?”我第一次被問到時是懵的,我是個近視眼,背景板的底色是黑色,雖經他指出,我還是發現不了。我也只能心理長出一口氣,頂嘴是不敢頂的,內心獨白一下:“氣泡怎么啦?你當貼背景板是手機貼膜啊。”這時搭建公司的客戶主任淡定地走過來,拿出她隨身帶著的一把美工刀,對準氣泡就是一刀,按平,像一個掌控天下的女俠,然后對“米老鼠”說:“好了。”到下一場路演,我也學會了這一招,看到“米老鼠”走進,就假裝很仔細地看東看西,然后拿出小刀,好像在撫平皺紋那樣溫柔地給背景板貼膜,或者在前臺裝模作樣把供應商早就插好的花擺弄兩下,即使我并沒有看到氣泡。

    有一次路演是在商場的戶外場地,天氣有點熱,我和CW兩個人實在太缺覺了,就蜷縮在調酒臺的下面,用黑布遮住,互相倚靠著休息。本想只是想躲起來別被人看見,偷偷坐一下,誰知竟然睡了一個小時,一睜開眼看見保安用一種復雜的眼神看著我們。但那是我那段時間睡得最好的一個小時。

    每個周日晚上9點開始,所有的工作人員都開始默契地準備拆場,照得讓人熱出一身汗的燈滅了,震動耳膜的音樂聲停了,我們費盡心力,為消費者刻畫出精致生活方式的舞臺像一個機器巨獸一樣,一個齒輪一個齒輪地停下來,沉寂了。就像一個大篷車里的馬戲團,周五晚上從一個小盒子里拆開,拼裝成一個夢幻劇場,大戲演兩天,再一個一個零件拆掉,裝回那個潘多拉盒子,裝進大篷車,從高速公路開往下一站、再下一站,周而復始。


    03 keep walking?keep working!

    這樣的周末,重復了三個月,只不過場景從成都來福士廣場換成了寧波、成都、廈門、成都。我和CW一直調侃:“什么keep walking啊,明明就是keep working。”

    這三個月,除了一周兩天的常規路演項目,我們還要硬著頭皮準備JW兩場硬核大活動。

    “八方環球”準備大型活動不怕輸、不怕困難、不怕犧牲的精神真不輸中國人民籌辦奧運會。我們這兩場活動,直到三月中旬還只有幾個關鍵詞:成都珠江,成都長城,高爾夫,張連偉,娛樂明星,1000個貴賓,150家媒體。我們需要從頭準備活動創意、明星陣容,再到設計方案和媒體策略的提案,之后再經過一輪又一輪的槍斃,重來。

    時間定格為4月底和5月底,從高爾夫一哥張連偉在珠江一個游艇上揮桿,到影視界一哥胡軍在長城收官進洞結束,完成為期三個月的“一路精彩”,“八方環球”做到了。

    大秀結束后,主要工作人員都要去成都參加大派對。出發前一晚,我和CW兩個人在辦公室打包物料,裝箱,核對,檢查。那一周CW被臨時調去寶馬亞洲公開賽,已經歷經了幾天的疲憊,加上前一晚通宵,在電腦前坐著突然就趴下睡了。成都話里面有一個形容一直睡不醒的詞叫“偎灶貓”,我看著蜷縮成一團的CW,腦子里就浮出這三個字,我拍醒她:“你快點回家睡覺吧,我一個人可以的。”

    CW走了后,我一分鐘也沒耽擱,電話打給快遞:“我付你100塊,現在過來幫我收拾東西。”快遞來后,我們兩個人打包,核對,封箱,我越急越亂,一下把訂書機的釘子釘進了大拇指,釘子從肉里面鉆進去又鉆出來,我眼睛都沒眨,來不及哼哼兩聲,馬上把釘子拔出來,隨手拿紙巾包了一下,繼續打包。當下的我什么都不想,只想快點做完回家睡覺。凌晨收工下樓時,手指連心的疼痛才猛然襲來。

    第二天,我和CW兩個160公分的女生扛著33個箱子來到機場,搭最早班的飛機飛往成都。

    除了這個人肉快遞的重任,公司還委以我另一項重任:做一場大型活動需要用到很多現金,用來支付媒體車馬費,消防、公安、保安等來場子的保護費等等。公司給我銀行卡上打了50萬,讓我去成都當地提現出來。

    筆筆讓我雇了保鏢,我頓時感覺特別颯,和另一個人高馬大的男同事,一人背著一個大書包,包了一輛保姆車出發去提款。也不是不怕素不相識的保鏢和司機心生歹念,但是別無選擇。

    因為怕丟錢,我也不顧形象了,時刻把自己武裝成水產市場的小老板,隨身挎一小包,小包里塞了大小信封,整理好每一張發票和白條,發票就是鈔票啊。

    這是我第一次參加after party,充滿了期待。派對就像廣告片里面那樣,同事、合作方、參加活動的明星,一起暢飲,享受威士忌加冰帶來麥香加果香的醇厚感受,以及冰塊撞擊在玻璃杯的令人愉悅的清脆聲,仿佛所有的困難都過去了,眼前就是廣告中的理想生活,大家都解脫了。

    除了我和CW,因為我倆還有最后兩場路演。

    我提前結束了派對,趕去路演的正佳廣場,監督搭建,回到酒店已經是早上5點了。經驗告訴我,再少的睡眠也得睡,睡一分鐘也是賺到。

    一小時后,我關掉鬧鐘,頭昏腦漲地掙扎著爬起來,覺得天旋地轉。我突然驚恐地發現,自己徹底地失聲了。我掐住自己的脖子,像拎起一只鴨子的脖子那樣,完全說不出一個字來,照一下鏡子,仿佛看到一個眼睛充滿血的鬼魂。破天荒地,這個周六晚上我七點就早早下了班,回到酒店,點了一份炒飯,這是那天的第一頓飯。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悲壯又渺小。所有的光彩都不屬于我,我和搭建舞臺的工人,快遞小哥,毫無區別,無非用身體賣命。經過我銀行賬戶的那流水50萬和剛才在after party的燈光、華服、喝酒的痛快都消失了,現在感受苦澀,可我連自怨自艾的力氣也沒有了,只知道睡覺第一。

    不久,我的三個月試用期滿,工資漲了兩千塊。朝夕相處的CW辭職去了奧美公關。她說:“我們這里不那么忙,一個項目上有很多人,我真的解脫了。你還不走嗎?想死嗎?”

    那一個月,不習慣沒有一起互撐的小伙伴,我每天早上上班出門前,都和爸媽說:“我今天要去辭職了。”但到了公司,高密度又充滿挑戰的工作,又讓我膨脹起來,覺得自己好像可以解決所有的問題,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價值感宛如消防員救火,下班那一刻,我告訴自己,再堅持一天看看。

    JW高歌猛進,從高爾夫界進軍F1賽車,5個城市的路演變成了9個城市。從香港來的同事們開會時全都充滿了激情,覺得大有可為,只有我的腦袋是一片空白。

    與F1路演同步,“八方環球”全員進入緊張的年度F1 Finale大秀的籌備,可謂一年一劍,一劍封喉的關鍵戰役,投資近千萬,需要四個月籌備。

    我單獨負責開場3分鐘視頻的制作,努力理解客戶要求的“時尚高端大氣”,編寫視頻腳本,帶著攝像跑遍成都地標和線下店拍攝協調客戶的各個agency,串起所有故事梗概,到后期的一幀一幀在工作室斟酌如何制作效果。為了選合適的音樂,我每天都找汽車廣告來找靈感,感受一下大氣的BGM(背景音樂)是什么,幾乎把我們素材庫里所有純音樂都挑完了,客戶還在疙里疙瘩。

    終于,在外灘幾千平方米的空地上,我們搭出了一個豪華的容納2000人的帳篷,陣勢不輸一個流行演唱會。看到自己制作的視頻出現在大屏幕上,那些38度的夏日正午,和風里雨里跑外勤的記憶,在一個小工作室反復編輯到深夜的鏡頭,在會上被客戶罵得像垃圾一樣一文不值的場景,都一一浮現,我心潮起伏,視頻結束,所有來賓克制而禮貌地鼓掌。

    我想,我應該是唯一一個認真看了這個視頻的人吧。三分鐘以后,不會有人記得它。

    JW的品牌精神是“永遠向前”,但對我們公關來說,所有品牌都只是阿迪達斯的“nothing is impossible”。凡是客戶要的,披荊斬棘也要做到。

    三個月的披荊斬棘并沒有換來長久的合作,JW的車輪一直滾滾而過,鐵打的“永遠向前”,流水的agency。八方環球丟了大單,奧美拿到了JW。JW找陳奕迅寫了一首歌,差點沒把品牌都嵌入歌詞了。

    “永遠向前 路一直都在

    看不清的路又算什么 看不清的夢又算什么

    就算走到盡頭又能算什么 能算什么”


    這首歌的植入方式可以算教科書級,我聽到總是感慨萬千。覺得再困難的時候,也覺得不過如此,睡一覺醒來繼續走。

    而這是JW的“一路向前”的勵志故事,于我個人,好像就是一個心口刻著“勇”的一個莽夫,被鞭子一直抽的一只陀螺,只知道往前,前方到底是什么,卻從來沒有時間和空間去思考,只是想把跳出來的問題像“打地鼠”一樣,一個一錘地砸掉。我最初抱著想做個創意人,廣告狂人,或者營銷專家的夢想,走進“八方環球”,可這個夢想如今早就消失殆盡,徹底得好像從來都沒有存在過。


    04 ”我像一個帶著炒房團去國外血拼的導游”

    那場盛大的派對后,我開始從大型活動轉為媒體和傳訊,不再營造一個又一個燈明火亮,又曇花一現的夢幻舞臺,而是通過媒介向消費者“細水長流”地灌輸消費理念。

    我開始單獨負責歷峰集團旗下腕表和珠寶品牌“伯爵”的“retainer”。和JW動輒千萬的合同相比,伯爵表只需要做常年媒體發稿、拍攝產品,每月只有幾萬人民幣,但公司需要這樣的奢侈品客戶來裝點門面。

    伯爵的定期稿件總讓我感嘆時間飛逝:忙忙碌碌的圣誕新年主題,情人節禮物,春夏,秋冬之選,馬球、計時表、陀飛輪、老款復刻、時尚雜志的編輯總是有借不完的表,搭不完的華服。

    明星代言,媒體參與,消費者的工作、娛樂、生活方式被一網打盡,之后就是客戶與經銷商的狂歡... ...雖然每個項目總有意外和危機,但千篇一律的工作套路,讓我早已視突發為尋常,當初“救火員”的熱情也逐漸消泯。

    少數能讓我心生向往的,是幾位前輩口中不時懷念的“最好的時光”。那時候,她們的客戶總是小而美,團隊簡潔精干,預算沒有經過層層壓榨,不需要和服務同一客戶的對手agency明爭暗斗。寶馬也是我們的長期客戶,但我每次都只是大型活動時才臨時被抽調過去幫忙。每每看到他們的slogan “sheer driving pleasure(純粹駕駛的樂趣)”,就感覺是一種境界,為熱情而生,好像此刻的我,不為工作和任務碼字,任由腦子思路噴涌,享受寫字的樂趣。此外,還有小規模的媒體團出國旅游項目,比如去沙巴做為期一周的越野賽事,或者去洛杉磯參與大型音樂節,一邊運用客戶的深度資源去挖掘有趣的點,做出有趣、深度的報道,同時又可以和身居高位的主編級人物朝夕相處。項目結束,還能請幾天年假玩樂一番,單就這一點,就已經讓我羨慕不已了。

    這個好機會終于來了。有一天“伯爵”的客戶興沖沖地對我說:”我們過兩個月計劃帶中國各大媒體去瑞士總部的鐘表廠做個媒體團,你要盤算一下。”

    我暗暗高興,著手準備媒體名單,核算成本,從故事角度商討版面,計算回報,做出計劃給客戶。可能我太想把這個戰役打得漂亮,和幾大媒體談版面都不太順利,也許媒體出國采訪的機會太多,最后,并沒有得到我想象中四頁或整版的版面。

    那時,我同時在負責百事的一個小項目,百事的slogan是“ask for more”。而當時的我,就像一個貪得無厭的人,不停不修地對供應商、媒體、合作伙伴“ask for more”,好像要把所有伙伴的資源榨干才甘心。

    除了平面媒體,電視臺也是極其重要的一環。某省級電視臺副臺長堅持要一同前往,聲稱這樣才能確保素材能夠播出。臨近出發,這位本應在成都飛往日內瓦的副臺長卻任性地完全沒有通知我,當天自己飛到成都見他的老朋友,變成臨時成都飛日內瓦。為他額外出了機票錢以后,他出現在機場,一身酒氣,摔碎了他成都老友特意給他的瓶瓶罐罐包郵區醬菜。我開始有種預感,這一行恐怕隱患重重。

    與此同時,我的電話響了,是成都某時尚集團主編。我接起電話,這位主編一改之前的溫厚謙和,聲音尖銳刺耳:“三胖,你有沒有搞錯,給我定經濟艙機票?我劉某人作為XX集團的主編,是從來不坐經濟艙的。”我從未考慮過這一點,“八方”的總監也一直以一萬多的經濟艙報價,如果換成商務艙,費用要高出一大截。電話那頭,劉主編的聲音再次把我拉回現實:“你不給我換商務艙,我不飛了。”

    我馬上給在香港的客戶溝通。她責怪我:“長途飛行的確是應該定商務艙的。”但姜還是老的辣,她想了沒多久,便和我說:“你對他以及所有媒體同事說,先飛經濟艙,下飛機以后,我會馬上申請現金,每人一萬。”

    這個做法簡單粗暴,但非常有效。我致電劉主編,一邊致歉,一邊提出人民幣補償的方案。劉主編嘟嘟囔囔著表示不是錢的問題,然后表示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半夜11點半,我終于聯絡上所有的媒體團成員,保證他們從各地順利起飛。度過了瘋狂一天的我,沒有洗臉刷牙,塞上耳機,就這么睡過去了。

    在沒有天光的冬日凌晨,從各地飛來的媒體團成員,包括香港的客戶在戴高樂機場會和,事先約好的大巴司機順利把我們接到老佛爺商場附近吃早餐。客戶此時拿出事先包好現金的信封,一一塞到每個人手里。大家歡天喜地地走進老佛爺,在約好的兩個小時后,有人拿著“miumiu”的新款包出來了,有人挑了肥肉夾饃(Ferragamo)的皮帶,成都的媒體朋友對我說,這個牌子在那方被戲稱為“飛了雞毛”。

    整個媒體團都非常滿意這一萬塊的“飛來橫財”,大家抱著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態,不約而同奔向各種名牌,我頓時感覺自己好像一個帶著溫州炒房團去國外血拼的導游。

    劉主編好像徹底忘記了早先的不愉快,他神神秘秘地對我閃了一下手上的新鏈子,一邊對我說:“我特別喜歡巴黎古董小店里的首飾,親愛的,下次來的話我帶你去。”我一秒露出標準地公關職業假笑:“呀,特別特別美。”

    劉主編很少親自參加活動,這次是我第一次見到他真人。他身材雖然不高,但保持得挺拔,頭發不多,但是非常整潔,每天要換一條絲巾。我和劉主編在旅途中一直以“親愛的”互呼,竟然變成了朋友,他離職媒體時還特意給我打了電話,告訴我他去哈雷戴維森當公關了。我在腦海里默默補了一下他坐在哈雷的拉風機車上,圍著絲巾,稀疏的頭發隨風飄起的場景。于是電話里對他說:“親愛的,太棒了!這么有性格的事情太適合你了。”

    好在除去購物游的那一天,后面的表廠行程,采訪,古董表拍攝,媒體朋友們還是相當專業。但后期撰文中,有家全國高質量生活方式刊物,發給我確認的整整三個版面上面全部把伯爵寫成了法國的品牌。我很困惑,瑞士四天精彩的行程,從天而降的一萬塊,都竟然不能讓他記住品牌的名字。

    我期待的休假最終也只能是期待。出發前,客戶就確認了下一個大活動,發布會在瑞士活動結束兩周后就要舉行。當時瑞士已經入冬,山中特別清冷,天很早就黑下來,媒體大巴拉我們去了日內瓦吃晚餐。第一道是熱龍蝦湯,裝在一個古樸的陶瓷盅里面,一口下去,立馬拯救了我濕冷的靈魂。“接下來又是不眠不休的兩周,讓我靜音手機,享受當下,多喝兩口美味的熱龍蝦湯吧。”我對自己說。


    05 舞臺落幕,戰事到尾

    在服務伯爵的同時,我開始服務另一個洋酒品牌“軒尼詩”,從“Keep Walking”的設定跳到軒尼詩的“live life to the full”,繼續“work to the full”。那一年,我跟進了3場大型演唱會,還去了近十個二線城市做了酒吧的小規模演出,最多一晚上要穿著高跟鞋跑十幾公里。

    我為“軒尼詩”做的最后一場活動是卻從來沒有紅起來的實力唱將側田,他個頭矮小,總是帶著一頂棒球帽,新聞發布會三言兩語不善言辭,看起來非常普通,沒想到現場非常感染人,他最紅的歌《命硬》被翻成“die hard”,想來也是個巧合,“看戰事多悠長,亦決心打到尾,心不死。”

    在八方快滿兩年的某天,“伯爵”的香港客戶打來電話:“三胖,你只需要聽我講話,只用回答我,是或不是。”

    她邀請我加入“伯爵”成都辦公室,許諾增加30%的薪水,和靠窗的座位。

    我就說了兩個字:“好的。”那頭就掛斷了電話。

    那一年,八方環球丟掉了一年幾千萬的大單“JW黑牌”,定價更低更大眾的“JW紅牌”也沒有被我們拿下。參與競標的“香餑餑”萬寶龍也只是拿到一塊大蛋糕中間很小的一塊,我們的一位客戶總監離職了,同時把他的團隊在服務的JW高端的藍牌威士忌帶走了。筆筆去了NIKE,做了“米老鼠”那個級別的甲方職位。我們除了幾個小規模的retainer客戶,并無斬獲像JW黑牌那樣揮金如土的大手筆客戶,這可能是一個重創,但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八方環球退出成都的一大原因。

    官方的說法是“中國的商業戰略偏離了全球作為體育營銷公司的定位”,接著所有的成都辦公室的同事都被要求搬去成都公司上班,CMO張阿姨的大喇叭在淮海國際廣場的幾層樓里面淡出了,她帶了一些核心同事開了一家新的公關公司。一年前搬到淮海國際大廈,獨占一層樓的豪氣,好像只是昨天的一場夢。

    每次在熱鬧和喧囂的after party上,我就會想,在傳播這條路上,思考一個商業品牌的文化價值,創作內容,輸出內容。到生產出一種生活方式,除了商業價值,公關人掏空自己的身體和精神,創意和靈魂,你究竟影響了別人什么?你們創造的一場燈紅酒綠的歡愉,最后留下了什么?有什么社會意義?

    我在伯爵工作了一年,抱著同樣的困惑,選擇離開,在非營利英國機構長達五年推廣英國的文化和藝術項目后,又輾轉回到英國商業公司。我總是在反思,商業品牌的營銷意義本質都是銷售和增長,不論輸出的價值觀多么鼓動人心,終究還是為了讓你買東西,市場營銷的策略再怎么有創意和靈動,也總是利用人性的普遍心理弱點,鼓吹享樂和欲望,喧囂過后,一切煙消云散,就像那些無人問津,被阿姨拿去換水果的雜志。

    最近讀了毛姆的半自傳小說《人性的枷鎖》,毛姆書里的第一人稱主角菲利普在詩人朋友病死時,反思人生的意義,他突然記起了克朗肖送他的那塊波斯地毯,那塊記載了人生意義謎底的地毯,這個謎底出現在菲利普眼前,他啞然失笑,它像一個讓人苦苦思索的謎題,可一旦找到答案,就會納悶自己當時為何會百思不得其解。答案很明顯:生命沒有意義。

    十多年后的今天,我看到這一段文字時,突然啞然失笑,讀懂了毛姆,也解開了自己的疑惑。

    電子商務的火熱和線上線下融合的新零售模式改變了銷售和市場的大“局”。傳播的方式和渠道天翻地覆,書報亭全部關停,叱詫風云的一線媒體一家接一家關門,崛起的是新一代的KOL(Key opinion leader/ 意見領袖)或者網紅。對電子商務人才的需求已經遠遠勝過對廣告策劃和媒介購買的需求。路演倒也還未成為明日黃花,繼續在城市里的夜色里燈火通明,作為品牌通過大數據和購買行為模式預測的補充。

    可是有一天,微信、抖音也會像以前的紙媒一樣漸漸沉默,死亡,或者轉型。KOL也會像以前的一篇幾十萬的精美軟文一樣,被淘汰,或者重生。我突然想到了12年前我生日那天,八方的小伙伴們陪我一起喝啤酒吃小龍蝦的那個夜晚,我們吐槽思路不清楚的客戶,吐槽不靠譜的媒體,吐槽做不完的工作。時間好像停留在那個時刻,這個翻天覆地的世界好像什么都沒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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